海南省委党校（省行政学院、省社会主义学院）、党委书记、常务副校长、教授  彭京宜

行政体制改革的基本内容无疑是制度改革，但是就制度谈制度往往不够，这里拟从思维方式的角度来谈谈行政体制改革要关注的几个重要问题。

第一，回到常识。行政管理的成败可以有许多标准，我认为还要增加一个常识标准。行政管理中的许多问题，是耶非耶？对耶错耶？直耶曲耶？高耶低耶？从理论到理论往往是说不清楚的，从概念到概念往往会很离谱。回到常识，问题往往就清楚了。房价高到要半辈子工资，一次普通就诊要花20年积蓄，荒唐，因为它们违背了常识。同样，在城市里建一座楼，要盖150多个公章，荒唐；减掉1/3，保留100个公章，仍然荒唐。至少减去2/3，才会接近常识。头脑正常的人都知道，政府只需管住规划和安全，就完成和基本完成了任务。其余的种种“审批”，统统都应当接受常识的检验。例如许多立项报告、可研分析、人防工程异地建设费、城市基础设施配套费先征后返等，过得了“常识”关吗？用“常识”去度量行政体制的弊端和行政体制改革的成效，往往可以洞若观火、清澈透明。

第二，记少不记多。这些年来，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都痛批管制过度的弊端，大力推进减少行政审批工作，取得了不小的成绩，但是这些成绩不可高估。为什么？一是存在“减了又加”的情形，减是有理由的，加也是有理由的，决策者的看法变了，“减”便成了“加”。二是“隐性审批”没有被清理。它们以宏观调控、评优项目、扶持项目、命名挂牌等为名，干的仍然是“关卡压”。三是中介服务烦不胜烦，什么环评报告、消防审核、施工图设计、项目申请报告、施工图审查、水土保持方案等，第一昂贵，第二费时，第三实际用处有多大值得怀疑。有人统计过，中介服务所占时间是全部审批时间的60%-70%。

一个班100人，男生95人，女生5人，如何区分他们的性别？记住女生就可以，因为其他全是男生。一个班子，本地人6个，外地人1个，如何区分他们的籍贯？记住外地人就可以了，因为其他人全是本地人。这叫做“记少不记多”。

减少行政审批，应当引入“记少不记多”这个重要方法。“两个清单”之妙，正好妙在这里。“负面清单”的含义：对于企业来说，除了列入清单的事项以外，都可以做。“权力清单”的含义：对于政府来说，除了列入清单的以外，都不可以做。还应当建立“两个清单”。一个叫“超时清单”，即除了所列的天灾、人祸等少数情形以外，所有批办时限都不得超过规定时限。现实的情形是政务中心公布的时限很好看，但只要吆喝几次“补材料”，就可以将这些时限延长几倍甚至几十倍，让行政相对人徒呼奈何。我跟踪过一个“三类建设项目”的审批，从“审批流程图”上看，改革力度已经很大了：审批事项只有30个，提供材料只需127份，审批时间只要52天。可事实是从2013年8月到2014年6月，每天都马不停蹄地跑，才跑了一半路程。另一个叫“收费清单”，即除了所列的费用（含中介服务费等）以外，所有其他环节都不再收取费用。现实的情形是那些不叫“收费”的花费，比收费还要“凶恶”几十倍、几百倍。尽快研究这些“清单”，才可望有效地治理管制过度。

第三，从倾斜到平衡。政府工作有几大母题：发展与保护、改革与稳定、效率与公平、民主与集中、“有形之手”与“无形之手”等。所有母题的要义就是平衡，是一种动态平衡。在许多情况下，平衡即良政，极端即劣政。只要市场不要政府是极端，只要政府不要市场也是极端；只要效率不要公平是极端，只要公平不要效率也是极端；只要发展不要保护是极端，只要保护不要发展也是极端；只要改革不要稳定是极端，只要稳定不要改革也是极端。至于民主与集中的关系，我想套用一位老革命家说过的话：民主是人不是神，集中是人不是鬼，极端是鬼不是人。

平衡的基本要求是不要“一刀切”。要的是与特定时间和特定地点相适应的“动态平衡”，所以，昨天强调发展，今天强调保护，再正常不过。这里强调保护，那里强调发展，也正常不过。为什么要“一刀切”呢？我们为“一刀切”付出的代价已经太大了。

第四，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这是毛泽东同志提出的军事原则之一，它说的是击溃敌人十个团，不如消灭敌人一个团。习近平同志将这个原则运用到了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他推动了两次聚焦：第一，面对党的作风中存在的各种问题，聚焦了群众路线这个根本问题；第二，面对群众路线聚焦了“四风”（即形式主义、官僚主义、享乐主义和奢靡之风）这个突出问题。一年多来，干部党员作风发生了如此深刻的积极变化，在一定程度上得益于这种正确的战术思想。

行政体制改革也应当引入“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的战术思想。不要四平八稳、面面俱到，也不必四面出击、八方迎敌。能不能也来几次“聚焦”？例如聚焦土地财政问题，全面缓和官民矛盾，促使政府忍痛转型，从而全面带动行政体制改革。例如聚焦房产税、遗产税问题，大力抑制贫富悬殊，俯身关注弱势群体，努力推动公平正义。全面协调与重点突破相结合，才是行政体制改革的应有状态。